数字报刊平台

国内统一刊号:CN51-0072 邮发代号:61-41 总编辑:李晨赵 Email : xnsbshe@126.com
第07版:副刊
内容详情 2021年12月15日 返回该版首页

沉默的鸡蛋

沉默的鸡蛋

孟静(河北)

那年,我成了一个沉默的鸡蛋。

我家跟王大娘是邻居。她家院里有棵杏树,枝杈伸到我家院子。

春天,杏花落我家一地;夏天,金黄的水杏在我头顶颤悠,我馋涎欲滴。

妈仿佛看透我的心思,拿着鸡毛掸子走过来。

我害怕,害怕掸子把抽在身上,好疼。

妈说:“看啥?这杏一个都别动,动了,小心屁股。”

我问:“掉在地上,咋办?”

妈答:“咋办?给人家扔回去!”

我不敢不听妈的话。偶尔有熟透了的杏掉在地上,我捡起来,摩挲着舍不得扔啊。可想想那要命的掸子把,我还是咽一口唾沫,扔到大娘院子里。

我因此受到大娘的夸奖,她拍拍我的小脑袋:“真懂事!”

当然,大娘的夸奖不仅停在嘴上,还落实在行动上。大娘端着一干瓢金黄的水杏送到我家说:“给孩子尝尝鲜儿。”

妈赶紧说:“谢嫂子。”

妈又拉着我说:“快谢你大娘!”

我便小声说:“谢大娘!”

那杏儿真好吃啊!

记得那是一个杏花灿烂的日子,村里来一卖小鸡的男人,我妈抓4只,王大娘家也抓4只。

结果,我家都是公鸡,而大娘家都是母鸡。公鸡母鸡隔着一层杖子,叽叽喳喳好不亲热。

后来,大娘跟妈说:“我用母鸡,换一只公鸡,行不?”

妈立即说:“行啊。就是你家吃了亏。”

大娘嘻嘻笑:“我家母鸡没公鸡不行啊,孵不出小鸡来。”

这样,我家就有了一只母鸡。

秋后,我爸把地里的秸秆运回来,放在院子外面,晾干当柴火烧,弄回来一大堆。大娘家也弄了一堆堆在门口。

有一天,我惊喜地发现鸡窝里有一个鸡蛋。

我高兴地喊:“妈,鸡下蛋啦!“

妈也高兴地说:“我早知道了。你没看见那只母鸡一个劲地叫唤吗?它那是报功呢。”

以后,爸一回来,妈就给爸炒鸡蛋。葱炒鸡蛋,韭菜炒鸡蛋。爸总让我和妈多吃,他吃一小口鸡蛋,喝一大口酒,很惬意的样子。

那时,一个鸡蛋能卖8分。一个田字格本7分,一支铅笔3分,一个铅笔刀4分。

可我从没敢动家里的一个鸡蛋。非我懂事,实在畏惧妈的掸子把啊!

那天,大娘问妈:“听说你家母鸡下蛋了?”

妈答:“是啊,已经下了一个多月了。”

大娘说:“我纳闷,一样抓来的小鸡,我家咋就没动静呢?”

妈说:“你得看紧点儿,有的鸡拉拉蛋,指不定往哪下呢。”

大娘和大爷无儿女,俩人体格好,都在小队里干活,早出晚归的。

他们家的大门用荆条编的,挡住猪羊狗,却挡不住鸡鸭进出。

况且,鸡是有翅膀的,还能飞呢,我就看见我家的公鸡飞进大娘家,见到母鸡就欺负。

又过几天,大娘来我家说:“怪了,我早晨走,摸鸡屁股,明明有鸡蛋在那堵着,咋就不见鸡蛋影?”

妈说:“你家鸡的脸红扑扑的,按理说肯定下蛋了。”

大娘瞅瞅我问:“军生,你没看见我家母鸡下蛋呀?”

我正玩手里的蝈蝈呢,头也没抬答:“没有。”

大娘很不高兴地走了。

供销社有一本小人书,叫《红缨枪》,要一毛二。我已攒了4分,我就跟妈求:“妈,就这一回,你给我一个鸡蛋吧。”

妈知道我不乱花钱,就挑一个最小的递给我说:“加点小心,别磕破了。”

我捧着鸡蛋,往供销社跑。刚跑几步,就见大娘从地里回来,见我急匆匆地跑,就问:“军生,干啥去?手里拿的啥?”

我边跑边答:“上供销社买小人书!”

大娘一把拉住我问:“哪来的鸡蛋?”

我答:“我妈给的!”

晚上,大娘逮着公鸡来我家说:“把那只母鸡还我吧。”

妈啥也没说,就去鸡窝抓鸡。

大娘把母鸡带走了。

妈小声嘀咕:“完啦,军生你惹麻烦了。”

我惊慌地说:“妈,我没惹麻烦。”

妈说:“我知道你没动人家鸡蛋。可人家的鸡蛋没了,没有的鸡蛋不说话呀?”

我说:“妈,你去跟大娘说说,我从没动过他家鸡蛋。”

妈摇摇头:“别啦。沉默是金。你就当一个沉默的鸡蛋吧。”

开春时,爸收拾门外那堆秸秆,发现一窝鸡蛋,有30多个。可惜,冬天冻两半啦,空空的。

妈高兴地把鸡蛋送到大娘家。

大娘看着那些空鸡蛋壳,脸上红红的。

我问妈:“妈,沉默的鸡蛋会说话吗?”

妈点头:“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