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流觞的日子

——致X.R

李永才（四川）

这人间，时光宽阔，而生活窄小

唯有落日和春水是珍贵的

我和你一样，喜欢选择一片花园

让静水流觞的雅俗，蔚然成风

历经岁月的研磨与熟化

在白云和孤峰之间，领略一些事物的沧桑

所谓的美酒，在你的眼里

就是罗斯柴尔德、保乐力加

百威英博和一根葡萄藤上

天然生长的Penfolds、Wolfblass

那么丰满的结构，多像一条河重返人间

让收藏多年的粮食和水果

在一江春水中发酵

不妨借一船春风，让一群人

在桃花纷纷的渡口

重新醒来，依次打开自己的眼睛

耳朵和新鲜的呼吸

如果你心中有一条梦想的长河

大概就是绕城而过的，那么一条府河

在你的窗外，可读明月

可览万家灯火

绝艳照锦水，轻烟淡寂寥

怎样的一些日子，在两条巷子之间

一棵开花的香樟树

构成了你今生最大的寓言

已过天命之年，春风在你的河畔劲吹

——河山壮阔哟。一个响亮的天色

像一块蔚蓝的桌布

倾洒在古老的川西平原

岁月那么遥远，春天迫在眉睫

我和你一样，只想去打捞野外的生活

找一间简朴的酒屋，吃茶、喝酒

猜拳行令。倾一壶浊酒

在锦江之上，掀起一层磅礴的巨浪

我们的午后，阳光蹲在大地上

一阵清风徐来，吹走了人间春色

桌上除了几只空酒碗

只剩下谈笑风生

谁把海给了我 

——青岛烟台纪行

陈阳（四川）

信号山

航海时代伊始的

信号旗语在山顶曲廊的

白色墙壁上，向着西北方向

眺望，时而嗅着

航海博物馆调制的

咖啡香气陷入沉思

那座名唤青岛德国总督楼旧址博物馆的建筑

常用金属般的语调

找他说话，他亲历的故事

已被雕刻在那段火炬般的

时光背景里

一条漫游于此的鲅

它的鳍在海面上

闪烁成一柄银色的长剑

对着信号山，它

不由自主地高高跃出

栈桥

侧风，逆风，顺风

像一面旗，被吹拂着

向南，又向东

向北，再向东

栈桥在那里，吹落

一阵雨。强风吹拂下的

旗，湿漉漉挂在路边背风的

旗杆上，一角缠住回澜阁

一角搭住中山路教堂的

尖顶，听琴

那把琴，与已知的时光

同岁。她的声音潮涌而至

带着清新的，深蓝的咸

烟台山的灯塔

如果远眺累了

你就垂下头，与比邻的

烽火台、龙王庙、忠烈祠

谈古论今，或者

你们一起去到纪念碑前

在“你们是来自人民、属于人民、

为了人民，人民将永远不会忘记你们！”

的碑文前肃立凭吊

有时，你也去那些不请自来的

欧美客人留下的老房子里坐坐

你尤其喜欢七号老屋咖啡馆

（始建于1864年，原美领馆）

无论如何，你总是记得

最初的那个时刻：海面的涟漪

一点点占据你的眼眸

四面八方的风从树梢刮过来

矗立的你，成为水手们的方向

所城里大街的某一刻

隔了六百年

奇山所守御千户端起一碗酒

缓缓递过来。他打量着我

仿佛面对这里的第一任千户

我也好奇地打量他

以及他身后“屡靖海患”的匾额

那是戚继光的手迹。他来过这里

登州卫，奇山所……我这样看着

这碗酒里的火渐渐燃成

坚硬的铅字

所有的时空都被

储存在某种介质里，打开

需要机缘。就像此刻

所城里大街上清寂的晨光

干爽的蓝，甜美的白

自由的高飞的群鸟

……不断远去的我

蓬莱阁边的墨云

天空有墨。海鸥群翔

正好由它们双翅切割的

墨痕，一眼千念的品味

不同的器

不同的文法

不同的感与念

他们之间

或如黄海与渤海

墨色之上，藏了另一面海

他们可曾去过？我想起

一些文字，洁净，向往

像墨云下矫健的海鸥

长岛之海

岸边，玻璃一样涌起

婴孩肌肤般的海

她们此起彼伏的叹息

在无量的鹅卵石上生根

忍不住，放下此间的念想

走进去，像一颗

半露于外的鹅卵石

好凉。那种感觉自胫骨

髌骨，股骨盘旋而上

直冲发际，力如顿悟

哦！谁把海给了我

我又把自己给了谁

四周是喧闹的，更是

静寂的

我期盼以这样的方式醒来

我期盼术后从麻醉中这样醒来：腑脏中

由那些小石子引发的粘连和疼痛已经消失

我所爱的人握着我的手对我微笑

当然还有术后恢复。但我已可从创口处

闻到春天新叶绽放的气息，它们根植的

那片土地，正散发着新陈代谢的淡淡鲜腥

我也会微笑着握紧爱人的手。仿佛

又回到年轻时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必须倾尽全力让她感受心的温度

那样的时光只与我隔着一个夜的距离

与之相应的还有：凛冽晨风吹落了雾霾

冬日暖阳薰开的蓝天

等待被无用之事填满

等待一次小手术的间隙，零碎的

在清醒和昏睡间飘移。我可以仔细体会

那种绵绵的阴柔的疼痛到底是由

哪一枚不懂事的氧分子吸进去的，它又是

怎样随呼吸的流动而转移。我研究

各种姿势的疼痛级别，顺便用抚摸的

方式了解那片炎症弥漫组织粘连的

肿块什么时候更坚硬。偶尔

我担心一下，像一片破破烂烂的小朵乌云

企图藏起满月的光辉。我练习

弯下腰脚贴地行走，练习咳嗽

练习一种更轻疼痛的排泄方式，练习

把病床想作云朵、帘幕想作海湾……

慢慢的，等待一次小手术的间隙

被一些无用之事填满

被寄回家的我

像一个包裹，我被小心翼翼

寄回家。从医院寄回家

离开疼痛填充的日子

它们佝偻的背影

如同一碗粘稠的冰凉的米汤

我曾经反复摩挲

那些从身体里取出来的多余之物

它们是岁月之炮的弹片，它们让我

受苦，它们让我释然

它们凝结成不规则的

一块，眨着褐紫色的眼睛

轻轻一扳，碎了

而我，带着三个伤口被寄回家

被自己丢在沙发上

被寂静的不规则的光影

一次又一次地覆盖和打开

未达之境（二首）

马道子（四川）

在张家界

在张家界，看到的每个峰峦

都不是峰峦，那些石头脱了胎

成了活菩萨，像一幅斑斓的画卷

洞经之乐缭绕，仙气缥缈

洗心伐髓，花儿朵朵

秀水潺潺，我取了其中一瓢

竹枝飞扬，我踩准了那个调调

清风阵阵，我想起来了“采菊东篱下”

观张家界之界，于闲庭信步

于仰望星空，于人间波澜

于是张家界无界，拥抱的时间中

人成了山，心成了水

只看见山水相连，万物自然

在张家界，大道三千

画卷诗词不止三千，来来往往者皆是神仙

未达之境

瘦长渠江，河水奔腾

秋后十天凉，暴雨连续下

一河洪水来了，又退了

河水落下去，又涨起来

反反复复地，像伤风感冒

“哎呀，我的爹妈

人急得，要发痧！”

江边人家，水上家

不要跌宕起伏，只要宁静天下

我们的未达之境，在人生洗白的反面

被不绝的水声，藏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