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 虎 虎（三章）

李佑启（湖南）

虎跳峡

这剧情，绝对不是鲤鱼跳龙门！

热带雨林，一直在血管里奔腾，季风轻拂着骨髓里不老的欲望。

本来，与澜沧江，与怒江，是手挽手的同伴，风雨兼程，你却突然往旁边纵身一跳。

这一跳，跳出了一个叹为观止，跳出了一个亘古瞬间！

这一跳啊，跳出了一个鹤立鸡群。偌大的云贵高原，也只不过是你脚下一块小小的跳板。

这一跳，纵贯亿万年！

跳吧，因为苦，因为痛，因为无可奈何。因为对面。

跳吧，跳过去，换一个自己。因为旧皮囊。

跳过去，告诉对面，你就是来自于对面的人间。

跳过十万座大山，跳过十万亩桃花，跳过十万顷麦田，跳过十万缕云烟……跳过阳春，跳过秋雨，跳过林涛，跳过山风，跳过落叶，跳过野草……跳过风花雪月，和人间烟火……

然而，能跳过自己的心跳吗？

涉险而去。是什么把你逼成了虎？

我知道，前面就是深渊，是惊涛骇浪，是尸骨无存，是万劫不复！

是渊薮，是命！

当然，也是退一步海阔天空。

你身后有一只恶虎？开弓真的没有回头箭？你真的不能停下来临水一叹“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也不能停下来仰天而思“水利万物而不争”？更不能停下来一声长啸“江河湖海，非一源之水也”？

因为，时间？

也好，若不能逐水而居，那就抱水而眠吧。

好像，这也是我必须保留的姿势。不能留恋万里波涛捧出牛羊成群，不能顾及峡谷两岸千万顷麦芒的眼，以及，山梁上最后那场雪，山脚下疯长的稗草。

和野花儿叶尖上的虚寒。

难道，我们每个人心中都豢养着一只与生俱来的虎？只是，我们都不是自己的“木老爷”？

是啊，谁也不能确定自己心中是否暗藏着一头初生的牛犊。

闭上眼睛，我屏声静气，双手合十，缓缓地，缓缓地，举过眉心……

虎骨膏

之于黑森林，这是谁的忧伤？

将骨头熬成膏，将山林熬成膏，将威风熬成膏。

日子，也熬成膏。

贴上你的关节，让骨缝里的痛，让你辽阔的无奈，像傍晚的山风拂过树梢。

用闪电为你止痛，用呼啸为你舒筋活骨，让你成为自己的王！

让曾经失去理智的百兽，重新回归理智！

狗皮的幌子，是一竿猎猎作响的大旗，但名声比效果差得多。不说招摇。

这膏药，治得了时光膨胀的苦楚，却终究日益彰显虎骨深处的疤痕。

没错，内病外治，可以齐家。但是，要找到一剂心灵的阴凉，找到为灵魂捕手疗伤的处方，仅靠一种精神一种情怀还是不够的。

没有谁能超越黑森林里的闪电。

以及，闪电背后的光芒。

没有谁能盖过黑森林里的呼啸。

以及，呼啸而去的坦荡。

那千万顷麦田？那千万顷麦田的芒？那千万顷芒的眼？

不说也罢，怕画虎不成。

画虎画皮啊。当然，还可以画老虎的筋，老虎的神，和老虎的故事。可以画海啸似的山风。也可以画敲响大山时的震撼。

和病猫。

然而，可以画出所有的笼子？和笼子里的叹息声吗？

有林涛从骨缝里游刃而来，关节再次风湿。谁坐在山上观战？这仅仅只是隔岸观火吗？

老虎最大的失误，是不该跌落平阳啊！

那就将咆哮熬成膏吧，将自由熬成膏吧，将阴晴圆缺也熬成膏。

久居动物园或马戏团，已经没有了往日的脾气。向围观者献媚，或者，为了一口吃的，已注定一个小丑掩饰不住的命运的悲哀。

放虎归山的传说，再也不是那一轮西沉的太阳。东山再起已成为了教科书里安静、克己的信条。

你额头上的那个字啊——宽恕我吧，请宽恕我已经认不出来了——难道那只是你最终掩藏不住的——

抬头纹？

虎皮兰

别忙着诋毁我，你先回头看看吧——

我本以为会闻到你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闻到塞外男人特有的气息，从你脸上看到西北风沙的暴虐，或者，从你眸子里找到东北黑土地的深厚与辽阔。

然而，还没靠近你，就已经远远地闻到了北方女性浓郁香气。真的！

北方有佳人。

你应该是西北或东北来的女人吧？身上洋溢着与生俱来的只有中原以北的水土才能养育出来的那种奔放和霸气，那种阳刚而粗犷的王者的霸气。

看得出，你很勤劳，很温顺，很简朴，吃苦耐劳，忍让谦和……你饱经风霜的脸蛋上，全都写着哩。

虽然不喜欢张扬，但你同样孔武剽悍；虽然不急不躁，但你同样强劲坚毅；虽然不装腔作势，但你同样威风凛凛。

虽然也很窈窕，但并不十分淑女；虽然也很娴静，但一点都没有幽兰馥郁的妩媚与飘逸。

也许，你的确虎落平阳。

那腰际，那额角，那身板，分明还烙着老虎的斑纹哩。

有人说，那是云霞的影子。

噢，那你是天上掉下来的大美女？

悲哉！壮哉！

放虎归山与你有关吗？

我披着虎皮的沉默可怜的小女孩！

梅，兰，竹，菊。都是君子。

这年月，只有那一行行白鹭才可以徒步于青天之上。

然而，真正的青天是在人们心里的，君子的心里。

飓风可以将河流吹得竖起来，却终究吹不浊，也吹不散人们心里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