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儿

张思潮（四川）

翠云山下住着一户关姓人家，关家世代务农，尤其蔬菜种得好，特别是青头萝卜种得更好。关大爷特别爱吃青头萝卜，他常说：“萝卜上市，太医没事，萝卜是个好东呐。”

关家幺儿关芝琪大学毕业后在县城找到了工作，真是给关家人长了脸。关大爷脸上光彩，整天喜滋滋地笑着。

年关近了，幺儿捎信回来：春节值班，不回家。

“青头萝卜咪咪甜，看到看到要过年，没得婆娘好艰难……”幺儿还没有对像嘞，关大爷决定进城去看望一下孤单的幺儿。

翠云山离县城几十里，一大早，关大爷提一箩筐青头萝卜上路了。

幺儿同几个青年人住集体宿舍，关大爷到来，小青年们乐了，张罗着招待他。关大爷说：“菜就别整多了，我也添一个菜‘白水萝卜’，用青头萝卜做，皮青肉白，清汤亮水，甜着呢，你们做人要像白水萝卜一样，清清白白，祛病健脾，甜人心嘛。”“好啊！”幺儿和同事们都高兴了，一致赞成。

白水萝卜真正甜，吃得大家喜笑颜开。

关大爷要回家了，叮嘱关芝琪：“幺儿，你好好干，记到白水萝卜啊！”

“爸，我晓得的，你老放心吧。”

关大爷走了。自己的娃自己清楚，当然放心了。

关大爷仍然务农种菜，幺儿在外做事，有时回乡看望父母，一家子其乐融融。后来幺儿在县城结婚安家了，逐渐地回家少了，一晃十年过去。

又是年关近了，关大爷思念幺儿，于是，背了一背篼青头萝卜进城去。

关芝琪已经住进了别墅，关大爷在幺儿家住了一夜。

次日一早，别墅门“吱”一声打开了，一个穿蓝滚身旧棉袄的老头走出门来。

“幺儿，我回去了。”关大爷边说边把空背篼往肩上套。关芝琪跟到门前斜瞥着眼：“爸，二天拿菜来把它洗干净点嘛，你看客厅地下都弄满了泥巴！”说完转身。

“我晓得，我晓得……”关大爷无奈地笑笑，勉强地应着。

关大爷走了，天上飘着雪。蹒跚的背影消失在灰蒙蒙的雪路上，留下破胶鞋踩下的一串深深的脚印……

关大爷一边走一边想：“幺儿咋个变了？一屋子名酒名烟，连白水萝卜汤都不喝了，要喝啥子咖啡？”

“幺儿，你哪里疯去了？”关大爷刚走，关芝琪忽然对着楼梯口关切地说：“地上有泥巴，别踩到了！”

一只项上扎着蝴蝶结穿着绸面绣花滚身袄的“西施”从楼上下来，四只脚套着斩新的花棉鞋……

一年后传来消息：关芝琪出事了。

关大爷又去看望自己的幺儿，这次不是进城去，而是到两百里外大山里的一个煤矿，幺儿在那里。

隔着铁窗，关大爷递过去一碗白水萝卜，幺儿在里面泪流满面，关大爷在外面也泪流满面：“幺儿啊，你咋忘了白水萝卜嘞？怪我，太自信了，没有把你看紧……”

“爸……”幺儿在里面放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