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孤独不再理所当然
曾天(西北农林科技大学 )
窗外的雨不停地下着,雨点打在车窗上发出阵阵鼓点,就像在河边跳的弗拉门戈。月光瘫倒在河畔,鹅卵石上多了少许银毯,浪和风在推杯换盏,不醉不还。看来,他们也同样留念这个小村子,留念这里的人、留念这里所发生的故事。
每每在睡觉前,脑海总会浮现起那纯洁无邪的笑容。这久违的笑容仿佛是山村孩子们的独特标志,对于我来说,又或许是一次心灵的洗礼。城市的喧嚣与不安一扫而空,换来的是祥和与宁静。
她,(我暂且叫她秦姑娘吧)一个人背着书包,一边踩着月亮的影子一边在嘴里嘟囔着什么,蹦蹦跳跳地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秦姑娘。
刚开始见到她,她很害羞,每到她上台做自我介绍时,她总是脸憋得通红,双手不自然地紧贴着裤子,只有脸颊上的酒窝还稍微显得自然。我走上前去拍了拍她的额头,对她竖起大拇指,“放松点、别紧张。”我冲她笑了笑,她也冲我笑了笑。过了几天,我们逐渐熟悉了起来,她也不那么害羞了,每次我们做游戏的时候,她总是第一个跑到我们身边,扯了扯我的衣襟,小声地说:“我可以来吗?”再到后来,我们相互分享自己的故事,谈论起自己的梦想,每当问起她的梦想时,她总是低下头,平淡地说:“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梦想,我只是想找一个好朋友。”
总有人问我,她明明只有八、九岁的样子,为什么叫她秦姑娘?是的,她的确只有八、九岁,可她的思想举止和那稚嫩的脸庞格格不入,我甚至不愿意在姑娘前加一个“小”字,怕玷污了她超乎寻常的成熟。
在秦姑娘很小的时候,母亲离开了人世,父亲为了养家糊口外出打工,从此以后她便和奶奶一起生活。如今,关于父亲的印象,秦姑娘脑海里只剩下了依稀的轮廓和胡子紧贴她的脸时的痛感。她说:“我一点也不羡慕那些有爸爸妈妈的小孩子,我觉得这样挺好。”
我知道,孤独二字在秦姑娘心中埋得很深很深,仿佛从出生开始就伴随着她,这种孤独逐渐变得理所当然起来。
后来几天里,我想竭尽所能,帮助秦姑娘走出内心的孤独,让她的孤独不再是理所当然。确实,她开朗了许多,也逐渐愿意与我们交谈。秦姑娘笑起来的酒窝是那样的可爱、纯真,我从世俗带来的凡心也被她融化。
可是,乡村里又有多少个“秦姑娘”呢?
每每于此,我总会蓦然叹息,每一个孤独心灵的背后都是一段触不可及的往事,潜藏在每一个留守儿童的心里,而我们能够做的就是帮助他们发掘这些种子,让种子在每一个留守儿童心里发芽开花、让他们“懂事得不再令人心疼”、让他们稚嫩的脸庞配上应属于他们美好年华的梦、让他们走出内心的大山走向诗和远方。
汽车行驶在泥泞的小路上摇摇晃晃,我倚靠在车窗旁静静地看着,窗外的世界突然变得模糊起来,不知是雨浸湿了我的眼,还是泪涂满了窗。沿着河畔,我们离开了村子,离开了这几天一直陪伴着的人和事。随着村口的路牌渐行渐远,我的记忆也仿佛渐渐消散,我忘记了第一天来到这的夏日炎炎,忘记了操着乡音冲我微笑的面容,忘记了村口旁的葡萄架。或许,我还忘记了秦姑娘……
突然的颠簸将我从思绪里拉回现实,竟发现手中还攥着一只皱巴巴的千纸鹤,里面写满了名字。在纸的一角,我惊奇地发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在名字的旁边还写着这样一段话:
“谢谢你,让孤独不再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