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怀念
陈春海(四川凉山)
人们都说人间四月最动人,其实,阳春三月才最美:三月有繁花次第开放;三月有新燕在梁间翩翩飞舞;三月有如油的春雨滋润大地;三月有和风吹拂茂密的树林……
说来也巧了,我就出生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的阳春三月。从我记事起,每到我生日这天,母亲总是早早地煮两个荷包蛋,笑盈盈地端到我面前说道:“今天长尾巴了,庆贺一下吧。”那时,我不知道长尾巴就是自己的生日,还以为真的长出尾巴了,惊疑不定地摸摸自己的屁股,心想,长出尾巴来,不就成了猴子了吗,心里非常害怕。母亲见我害怕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笑着对我说:“傻孩子,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又长大一岁了。”我才恍然大悟。由于小时候家里十分贫穷,家里鸡下的蛋,都是拿到集市上去卖,用来补充家里日常的油盐酱醋开销,能够吃上荷包蛋,比山珍海味还好吃,所以,小时候我像盼望过年一样,盼望着春天的到来。春天到了,我的生日就到了,我就能吃到母亲煮的荷包蛋了。父母一共养育了我们六个兄弟姐妹,我们的生日母亲都记得清清楚楚,每当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哪个过生日时,母亲都会煮荷包蛋给他们吃。
我儿时生活的年代,物资极其匮乏。每到阳春三月,遍地的清明菜就开始冒出嫩嫩的芽。这时母亲一有空就一手提着一个提兜,一手牵着我的小手,带着我到田间地头去采摘清明菜。清明菜的生命力特别强,凡是潮湿的田间地头,到处都是抽出嫩嫩茎叶的清明菜。采摘清明菜时,母亲将一株一株嫩嫩的清明菜茎叶掐到提兜里。不需要多长时间,就能采摘到满满的一提兜清明菜。
清明菜采摘好后,母亲就开始做清明菜粑粑了。每次母亲做清明菜粑粑时,我都会淘气得像跟屁虫一样,围着母亲团团转。
母亲先把采摘到的清明菜洗净泥沙,再将清明菜放在案板上,用菜刀把清明菜剁得碎碎的,聚拢,挤去汁液,然后在剁碎的清明菜里混入母亲事先磨好的大米粉,加水揉成面团,再将面团做成一个一个的粑粑。在锅里加上适量的水,在水上面放上简易的蒸格,最后将粑粑放在蒸格上蒸。清明菜粑粑蒸熟后,母亲熟练地打开锅盖,在打开锅盖的瞬间,在氤氲的雾气里,圆润光亮的清明菜粑粑,泛着淡淡的青绿,散发出阵阵清香。母亲做的清明菜粑粑软滑如玉,咬在嘴里,糯而不粘,成为那个时代家里的美味佳肴。每年春天到来时,母亲都要带着我们去采摘清明菜,蒸清明菜粑粑给我们吃,补充家里粮食的短缺。现在回想起母亲当年做的清明粑,还禁不住要流口水。
2013年,也是在春暖花开的阳春三月,这年母亲已经79岁高龄了。那时我在县教师进修校工作,因为工作需要,学校安排我带几位老师到北京学习。由于要一个星期以后才能回家,在去北京学习前,我回到了乡下看望母亲。我推开家门,看见母亲正坐在院坝里晒太阳。母亲坐在一把椅子上,右手边放着一根竹根做的简易拐杖。母亲的脸黝黑浮肿,她见我推门进去,慢慢地抬起头来,茫然地看着我,好半天才认出我来。母亲见我回家了,右手慢慢地拿起手边的拐杖,拄在地上,吃力地挪动双腿,想站起来迎接我,我急忙跑到她的身边,示意她不要起来。母亲眼里噙着泪花对我说:“儿啊,你有好长时间没回来了,心里特别牵挂,好盼望你回来哦。”其实,因为工作忙,我才十多天没有回家看望她。我敏感地感到母亲的时间不多了,内心觉到十分的愧疚,由于工作太忙,没有时间在家里照顾母亲。我亲手做了一顿饭,陪母亲一起吃,临走时,我千叮咛,万嘱咐:“娘,我最多七八天就回来了,我一回来就来看你,你要等我回来哦。”临走时,母亲拄着拐杖,一直把我送到公路边,目送着我坐的车走远了,才拄着拐杖慢慢回家。谁知这竟是我与母亲最后一起吃饭,而母亲也没有坚持到我回来。
就在我生日这天早上,我在北京得到母亲去世的消息,母亲安安静静地去了再也没有痛苦、再也没有烦恼的另一个世界。
从此以后,每当我一静下来,就会回想母亲在世时的每一个春天。母亲在世时的每一个春天,就像经典名著一样,永远地珍藏在了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