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仁物语(组章)
周鹏程(重庆市)
袍哥楼
袍哥不在。
袍哥楼青砖灰瓦,保持整装待发的恒久姿势。
巍巍洋楼,在川西一米阳光中挺拔。
一阵阵清风,刮过岁月之门。
多少烟酒茶盐,多少丝麻绸缎,袍哥楼里杀伐决断。
多少米面蔬菜,多少水路运输,袍哥楼里命运安排。
带血腥的历史。仿佛刀枪声四起……杀声回响。历史朝一个巷子里逼近。他们拱手作揖,挥袖而去,留下盖碗茶,茶香扑鼻。
青布衫,扇起小旋风。
一个美丽的错误。我来的时候,欢声入耳,最后的袍哥早已撤退安仁。
现在,安仁,繁花似锦,车水马龙。袍哥楼前,穿旗袍的女子不过是演演戏,再也无法返回从前。
各路码头悄然隐藏,所有行动自动取消,一切真相不可解密。
袍哥楼躺在时间洪流里,高大方直。
收租院
泥塑的一段往事。
一粒粮食历经层层选拔方可入仓;一滴汗水反复折磨终成眼泪。
鸡公车、箩筐,积劳成疾。
送租的队伍越来越瘦,被巨大的风车翻卷。狗和收租者一样,威风凛凛。穷人和小孩一样,可怜巴巴。
仿佛有凄厉声入耳,在阴暗庄园里回荡。
久久地,久久地。揪一个人的心。
有人指着一堆残酷的泥塑说,看,多么有教育意义的作品!一个旧社会,一个旧王朝全部浓缩在一堆泥里!
都是云烟,无论地主、豪绅、军阀。
都是配角,无论狗腿子、管家、婆姨。
把他们装进艺术,就是历史,时代的杰作。
收租院,一个闪烁的巨大警灯。
铛铛车
清脆的一声铛铛,我感觉仿佛越过千年。
岁月带走快乐和悲伤,只留下怀念。时钟滴答,指引我在人世间穿梭。
当铛铛车在古老的安仁坝子启程,我们乘坐的或许不仅仅是一辆小火车,旅行的或许不仅仅是一圈铁轨沿途的风景。
聆听一个千年古镇的苍茫诉说。
见证一段烽烟岁月的倔强复活。
它叫安仁号或者文博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古老的火车与老街血脉相连,同呼吸,共患难。
坐在铛铛车上,去自己的心灵深处旅行。不知道能否遇见一个像丁香一样的姑娘?
安仁书院
谁在围炉煮茶?亭台上香味四溢。
翻一本书,岁月静好。
慢下来,生活在这里等你。你曾经失去的都在这里回旋,好与坏,悲和伤。
慢下来,爱情在这里等你。你心中向往的都在这里汇聚,书里,茶中。
每翻一页书,你就完成了一次生命中重要的修行。经卷化作秋风中的片片落叶,它们是时间的线装书。在空中,在巷尾,在枝头,展览。
如果累了,就到安仁书院,安仁的一朵云陪你静下来,思索或者闭目养神。
如果闲了,就到安仁书院,一只飞燕陪你呢喃,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都是生活的名人,需细细打理。
给你人生殿堂门匾题辞的应该是你自己,他人只是替你书写而已。
静静地,静静地,在安仁书院回望一段时光流逝……
刘氏庄园
胆战心惊,提到一个人名,与四川大邑有关,与大邑安仁有关,与安仁刘姓有关。
庄园高高,高几许?坐在紫檀椅上的“庄主”去哪里了?
曾经老爷太太们闲庭散步的后花园,已是“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浸泡在时间里的一座空园,回荡着是今人的嬉笑。
一堵风水墩,再现家族祭拜的宏大场景。
一壶公瓒酒,饮出刘氏家族世系图谱:三军九旅十八团,营长连长数不完。安仁一个举足轻重的家族,一个庞大公馆群的缔造者——刘氏。
最后的五姨太,王玉清,也在本世纪初放手她无能为力的刘氏庄园。不,现在叫博物馆了!
天井,雕龙纹凤的“太平缸”,神采淡定。它们——古老的容器,真的装的是太平吗?
岁月?!
从上世纪二十年代,刘氏祖居的光荣和悲哀,发迹和没落,难道不都装在这些太平缸里?被曾经的月光照耀过的一缸水里!
历史主宰命运,刘氏兄弟同样是过客而已。
从雅安到大邑,从清初到民国。
注定!这位“庄主”翻不过时间的坎。他并没回到庄园,在途中。无论他多么有文彩!
安仁戏院
安静。一场戏刚完。
薰衣草送她们去卸妆,走过一条长长的老街,穿越一条宁静的岁月之河。
我追捧的星已经换了旗袍,她在刘血旺店里左顾右盼,她在自能学馆唤我的名字,我听不见,相隔咫尺,最近的遥远。
当我跨进高耸入云的安仁戏院大门,我不再是我,我是3D,我是民国,我是刘氏一脉。当我手握一杯咖啡,我想起了从前,从前那个绝色女子。
好像她又回到了今时今日安仁,她让我沉浸在一场戏中,不能自拔。
都说人生如戏,我看戏如人生。
如果历史醒来,我想请那些登台艺人,集体到观坊上院小住几日,我坚信,宽大的别墅能容下秋风,就能容下波光粼粼的湖面变脸。
歌舞升平,仁者安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