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涩不及当初  聚散不由你我

——《君马黄》诗歌背景

□马睿

君马黄

君马黄，我马白。马色虽不同，人心本无隔。共作游冶盘，双行洛阳陌。长剑既照曜，高冠何赩赫。各有千金裘，俱为五侯客。猛虎落陷阱，壮夫（一作士）时屈厄。相知在急难，独好亦（一作知）何益。

——静嘉堂藏宋蜀本《李太白文集》卷五

今译：

你的马儿黄，我的马儿白。马的毛色虽不相同，但我们二人的心相通无隔。我们一同游乐，共同行走在洛阳大道上。身佩的长剑在阳光下闪耀，头上的高冠是何等显赫。各穿着千金之裘，俱为五侯门上的贵客。猛虎落入陷阱，壮士遭遇了危难。朋友的相知贵在急难之时施以援手，关键时刻如果各顾各，朋友还有什么意义？

诗歌背景：

唐肃宗至德二载（757），因误入永王幕府，李白被关在浔阳狱中。除了宗夫人帮他四处打点，上上下下托关系外，李白也千方百计自救，希望能脱罪，但并无效果。

这时，正好有一个叫张孟熊的秀才想去扬州拜见淮南节度使高适，而高适恰好是李白的旧相识。于是，李白便写了首诗委托张秀才带去，诗中，李白对张孟熊赞誉有加，同时也把高适大大吹嘘了一番，盼着高适能看在昔日交情的份上，伸出手来拉自己一把。

谁知事与愿违，高适收到诗后根本不予理睬，这令李白大失所望。李白一气之下，写了首《箜篌谣》，阴阳怪气地说：“管鲍久已死，何人继其踪？”他可能是感觉《箜篌谣》太隐晦，尚不过瘾，又写了这首《君马黄》。诗中，他先是回忆了当年与高适“共作游冶盘，双行洛阳陌”的往事，然后痛痛快快地骂道“相知在急难，独好亦何益”，方才消了心头之恨。

李白光是骂高适翻脸不认人，却不想想高适为什么不帮他？这其中有何玄机？想当年，李白、杜甫、高适三人情同手足。为什么后来高适只愿资助杜甫，却不肯帮助李白呢？

众所周知，杜甫丢官是受宰相房琯牵连。房琯兵败陈陶，损兵折将多达四万。尽管后果严重，但房琯并无篡位之心，只不过是不懂军事、处事迂腐而已。

但李白入狱则是受永王李璘牵连，被唐肃宗视为“附逆”。永王屯兵江南，背后有唐玄宗撑腰，一旦成了气候，便可能拥戴唐玄宗复位。更可怕的是，永王如果割据南方，便有了取代唐肃宗的实力，后果不堪设想，这让唐肃宗不得不防。

一个人能否救朋友于危难之中，一看交情深浅，二看利害得失，三看差距悬殊，四看品格优劣。

要论交情，唐玄宗天宝三载（744），高适、李白、杜甫三人曾一道漫游梁宋，同登吹台，于孟渚泽纵马游猎。天宝五载（746）夏，他应北海太守李邕邀请，在临淄郡（今山东济南）与李白、杜甫再次相聚。但是从这以后，三人便再也没见过面。对高适来说，他与李白既非刎颈之交，也无救命之恩，不愿犯险救他，也在意料之中。

而且，高适与李白不同，他生在官宦之家，久经宦海风波，祖祖辈辈的官场经验丰富，让耳濡目染的高适敢于资助、问候困顿中的杜甫，却不敢搭救监狱里的李白。

若论得失，其实高适也不容易。虽说他生在官宦之家，但时过境迁，到他这一辈时，已门庭萧索。直到唐玄宗天宝八载（749）夏，高适才在雎阳太守张九皋的举荐下考中制举有道科进士，当上了封丘县尉。后来还是在判官田梁丘的推荐下，赴鄯州（今青海乐都）投奔陇右道节度使哥舒翰，成为其帐下的一名幕僚。在鄯州期间，哥舒翰对高适的表现十分满意，遂表荐他为左骁卫兵曹、掌书记，总算是在55岁熬成了大唐王朝的一名中层干部。

这么多年，高适吃尽了苦、受够了累，也磨平了棱角。此时此刻，高适作为围剿永王的主帅，如果搭救敌方幕僚，势必动摇军心。更何况，高适久居官场，难免有一二政敌，万一此事走漏了风声，不光救不了李白，自己苦熬多年才换来的荣华富贵也将化为乌有。权衡一下利害得失，高适又岂敢搭救李白。

如论差距，一般来说，富交贫者易，下交上者难。高适和李白二人初识之际，李白乃前翰林供奉，早已名满天下，高适还是个普通百姓。眼下，李白沦为阶下囚，而高适则成为官当得最大的诗人。

“安史之乱”爆发，高适随哥舒翰镇守潼关。不料潼关失守，哥舒翰被俘。高适则侥幸逃回，并向唐玄宗详细汇报了潼关失守的前因后果，为哥舒翰鸣冤。唐玄宗听后甚为感动，提拔他为谏议大夫。在唐玄宗入蜀途中，高适在关键时刻立场坚定，旗帜鲜明地维护唐肃宗的权力，甚至不惜得罪唐玄宗和永王。这样的“忠诚之举”自然很快就传到唐肃宗的耳朵里，高适终于在57岁进入到大唐王朝高级干部的行列。

此时的李白虽视高适为朋友，但高适却未必再拿李白当朋友。李白向高适求援，算是找错了人，这也说明李白对人性的认识还不够深刻。

若论品格，高适最大的污点是贪财。他任淮南节度使时，手下有一员小将叫白岑。此人曾得异人传授了一张“发背方”，药到病除，十分灵验。白岑靠这张秘方，赚了不少钱。高适听闻后便起了贪心，逼着白岑把秘方交给他。白岑被逼急了，便献了一张假方子给他。高适照方配药后，毫无效果。多年后，白岑在九江被老虎吃了，驿吏才从他遗留的行囊中发现了真药方。一般来说，贪财好利之徒往往不会雪中送炭。高适既然能仗势欺人，强夺下属秘方，那么，他不肯搭救李白，也属情理之中。

人活一世，真正的朋友一定会越来越少。因为走着走着，方向就不一致了，性格就不相同了，所以不用在乎失去了谁，而应该珍惜还剩下谁。

作者简介：

马睿 字为愚，四川江油人，系四川省第六届劳动模范、中国李白研究会会员、四川省李白研究会理事、绵阳市书法家协会会员。